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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年1月7日星期一

上海方言的绝版──小开

上海方言的绝版──小开


说真的,再也没有比方言更能原汁原味折射出社会即时的韵味。方言是社会时尚的温度计,就像敏感的水银柱,一起一落之际,别有一番沧桑蕴藏其中,这也是无奈的!

今天沪语,与上几辈已很不同,少了几分含蓄,多了几分市井。比如“很好”,我们上几辈的“蛮趣”,或“交关赞”,也有一声豪气的“好极”,到我们这一代,却爆出一个屡屡令他们入耳如刺的“老”字:“老好”“老灵”;现在:“瞎嗲”,“勿要太嗲”,还有更惊人:“好到煞根”。

以前一样讲上海话,选择不同词语可辨出不同教养和层次,现今上海话比较划一,只有粗口和不粗口之分。

许多老上海话,十分幽默形象,婉转又击中要害;如“三等白相人,独吃自家人”,“罗马蜡烛,不点不亮”“耳朵留在陆稿荐”……虽然相骂,却不见恶言相出。

老上海即使称一位不在场的,也冠以称谓“革履”:××公司那位张革覆,我的同事王革履……大约出自“西装革履”一词吧,常见用于旧上海白领之间,虽已带有几分揶揄不恭,也好过“××公司那个姓张的赤佬,阿拉办公室的那个姓王的秃头……”

老上海嫌某人太纠缠,最重一句是“忒个人交关牵丝攀藤”,细细回味,还很有点田园之味;后来变成“老搞七捻三”,再是“拎不清”,现在是“浆糊瞎捣”……难怪连一位香港作家陶杰都不禁感慨:……上海话的异化,令人别有游园惊梦一样的沧桑……

光阴匆匆,原汁原味的上海闲话,有的已成“绝唱”,因为历史是不会回头的。"小开"一语,是沪语最大的创举,这句上海“ 闲话”已成绝版了!

"小开"比“公子”多了点俗气,也多了几分诙谐;很有种不以为然的海派作风,什么稀奇?不过老子多几个铜钿,再神气,也得个"小"字。

"小开"很百搭,不管酱园店小开还是百乐门小开,搭上去都很顺耳,换个词,酱园店公子,南货店少爷,百乐门少东家……都没有"小开"传神,口语化。

"小开"十分神髓地描绘出这样一簇上海男人:一般没有自己独立打理的一爿生意或赖以作主要生活来源的专业,只恃着老爸或老家的财势,却一样过得鲜亮风光;因为是小开,凡事不知轻重,不分尊卑,喜招摇过市……因为有的是时间和铜钿,小开棋琴诗画,跳舞桥牌沙蟹麻将网球玩票,都知一点,又因为天生懒散,大都是三脚猫。

在旧上海,开是一众小家碧玉的东床快婿,是职业女性婚姻中的恶梦。

小开是旧上海的土特产;今日上海有小太阳,小皇帝,但高节奏的城市律动和直线上升的生活指数令上海或会有二世祖,也会有新一代公子哥儿,唯独不再会有小开。

旧上海一众白手起家的男人,不论是银行家企业家还是南货店时装店的老板,他们的下一代,或自强不息欣欣向荣地上升光宗耀祖,或脱底棺材一只,吃光用光负上败家子之名,那当中一层两头不沾际的,很可以划入"小开"一类。

小开绝不能与花花公子、二世祖和洋场恶少划等号。

上海小开,是石库门天井中的“七星荷花缸”,放在天井中撑得满天满地都是他的市面,搬在外面马路上只能缩在一角,眼睛看也看不到!小开就是这样,在自己的圈子里如鱼得水;走出家族的庇护就处处碰黑。因此,上海小开大都如上海女人欢喜发发脾气,小开脾气不同少爷脾气,小开脾气更重精神上的专横而不重物质上的挑剔。小开的 人生之路曲曲折折,总也离家不远!上海滩,一度是孕育小开的温床和庇护小开们的福地;不论是廿、卅年代,还是孤岛时期的租界地,直至百万雄师下江南前夕,甚至公私合营后“文革”前,一代又一代的上海小开,滋油淡定地过着好日子。

小开对上海最大的贡献,是拓展消费文化和缔造海派时尚。小开在上海男人队列中,比例不小。若写上海男人而剔除小开一族,上海男人的特色会大打折扣,犹如吃小笼包少了一碟浸着姜丝的醋,炖鸡汤少了几片火腿;上海滩的红尘俗画,如果没有小开,会少好多神韵!

平心而论,生活中真正的小开,并不如戏文中唱的,电影里拍的,小说里写的那样不堪,回忆有意无意中在我生活中走过的上海小开,从老到近百岁到现在的五六十岁末代小开,一嚼一啖,一回眸一颔首,都令我由衷地忆起属于很个人的一些细碎的,对生命的体会,历史,本来就是这样悄悄地从我们指缝中溜走的。这些上海小开的故事,就是我心目中不少已逝去的上海的故事!



裘福春提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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