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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年6月16日星期一

新说成语故事——防民之口,甚于防川

    差不多三千年前,当时是周朝。这一年,周夷王死了,他的儿子姬胡即位,当上了周朝第十位君王,后人称他为周厉王。
  厉在謚号中不是好意思。当初周公和姜子牙在制礼时定下了謚号这么个规矩,作为后人给前人的一字性评价,因为来回来去就那么几十个字,后来老有用重样的。
  謚号分好中坏三种,每个字都有标准意思,后人根据前人的表现往上套。比如说文,像周文王、汉文帝等人,经天纬地日文,绝对是赞美;再比如说武,像汉武帝、魏武帝等人,克定祸乱日武,也是了不起的赞颂。今天说的这位胡哥得了个『厉』字,什么意思呢?暴慢无亲,杀戮无辜。一听这意思就知道,这傢伙简直坏透了。
  姬胡小伙子刚当上王,一查家底,发现这日子过得也太紧巴了,他决定变法,于是他就当上了改革家同时还是发明家。
  他发明了一个词,叫:专利。现在这个词的意思大概是,我琢磨出个东西,产权当然得归我,谁用都得给我交钱。周厉王姬胡就是这个意思,他也琢磨出一个主意,这个主意就是国有化。他派人把全国原来无主的山川河流,全部收归了国家。当然国有化这是好听的,说白了,就是全部收归周厉王一人所有。以后人民再使用山川河流里的资源,你得付钱,你得交税。
  在这之前,自古以来大自然就是由全民共享的,大伙靠这个繁衍生息不知多少年了。现在突然全部国有化了,干什么都要交钱了,凭什么呀?人们都急眼了。
  老百姓急眼了能怎么样呢?还能怎么样啊?无非就是议论纷纷,凑一块儿骂骂街唄。
  要说周厉王做到这步,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,和后人干的相比,这简直太小儿科了。按说只要开动宣传机器,好好跟大家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,比如讲讲什么:大河有水小河才满;国家利益高于一切;有了强大的国家,才会有个人的幸福生活等等。天天说,日日讲,重复个一千遍,一万遍,大家慢慢也就信了,也就认了,事情慢慢也就过去了。
  但厉王不这么干,这多麻烦哪,他选择了一个省事的办法。
  他找来一帮装神弄鬼、跳大神的巫师,把他们派到各地去,只要听到有对变法不满的,立刻报告抓起来杀头。这样就杀了一批人。那谁还敢再当著他们说呀?这帮神汉有办法,他们鼓励和恐吓人们互相告密,结果又杀了一批人。这下行了,全国上下人人自危,再也没人敢议论朝政了。
  据说,那时候人们走在大街上互相都不说话,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引来杀身之祸。碰上打招呼,都是以目示意,眉目传情。这赶上眼睛大的还好说,要是碰见眼睛小的还麻烦了。估计那会儿高考学习的第二语言一定是哑语,大伙都改拿手比划了。
  周厉王现在心里踏实了,他在朝会上宣佈,国有化完成了,谣言消灭了,变法取得了伟大的胜利。
  日子过到这份上,大臣们实在看不下去了,他们一块儿来求国老召公,求老爷子去劝劝周厉王。
  召公退休养老已经挺长时间了,和厉王小伙子也不太熟。怎么谈呢?谈什么呢?他忽然想起老辈传下的一句话来:和上等人讲性情,和中等人讲道理,和下等人讲利害。那厉王到底是个啥水平呢?不知道,咱们就一条一条试试吧。
  两人面对面端坐,召公清一下嗓子,开始说了:以前的那些圣明天子是怎么处理政务的呢?他们让公卿士大夫献诗,让乐师献曲,史官献书,内侍们读格言,老臣们讲风俗,君王都是主动通过这些来瞭解老百姓的心声和愿望的,大家齐心合力地治理天下。
  说到这儿,召公看了一眼厉王,发现小哥有点快睡著了,他叹了口气,这不是个上等人,讲性情、讲境界等于对牛弹琴,我也甭废话了,还是直接讲道理吧。
  他接著说:作为天子,怎么知道政策对不对呢?怎么知道做的是不是错事呢?只有通过老百姓的言论,国家政事的好和坏才能体现出来。百姓认为好的就继续实施,百姓认为不好的就加以改正,不让百姓说话,你怎么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呢?谁还能为国家提出好的建议呢?
  厉王这时把眼睛乾脆闭上了。召公一看,讲道理也没用,就你这水平,我只能吓唬吓唬你了,跟你讲讲利害吧。这回他一张嘴,就说出了流传千载的这句著名的话:防民之口,甚于防川。
  召公这时已经急得动了感情,声也大了:你堵住人们的嘴,比堵住汹涌的河水更可怕。你堵住河水不让流,早晚有一天堤岸会崩塌,到时洪水就会冲毁一切。治水需要疏导,治理天下百姓更应该让他们畅所欲言。否则,人们对你的怨恨一旦爆发,会出大事的!
  召公说到这儿,突然发现周厉王正一脸冷笑地看著他,眼里已透出杀机。他的心一下凉了,完了,这小子连下等人都算不上,根本就是个傻子和疯子,谁也救不了他。
  在这次谈话三年后,国人终于忍受不了造反了,这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人民革命。人们抓住了周厉王,可能是第一次造反有点心虚,有点含糊,没敢杀,大臣们说情把周厉王流放到边疆去了。这就是古代史上著名的『国人暴动』。
  周厉王好像一直也没弄明白一件事:不让人们说话,问题就不存在了吗?问题就解决了吗?人们脑子里的那些想法就没有了吗?人们就会把那件事、那些要说的话忘掉吗?
  其实当初的变法是对是错还在可议之间,但通过恐怖暴政来使人民不敢讲话,这就大错特错了,这就彻底走到了人民的反面。
  说话和吃饭一样,是人的本能,能够让人不敢说话是很不容易的。那得多害怕,那得身处什么样的恐惧当中?为了不让人们指责自己的错误,用更大的错误,用更凶狠、恐怖的暴政去强迫人们闭嘴,还有比这更不智、更愚蠢的事吗?
  人们不敢言,这句话并不完整,完整的话应该是:敢怒而不敢言;人们不出声,这话也不全面,真实的情绪其实是:忍气吞声。不说话的后面是怒,是气,这东西当然比河水厉害,一旦憋到极限,是要爆炸的,是要燃烧的,是要毁灭一切的。
  当年周厉王被大臣们放逐了,但故事到此并没有完。怒气衝天的百姓没几天就后悔了,又来了个二次暴动。他们衝进宫廷,开始打砸抢烧,见人就杀。幼小的太子静跑了出来,四处求告无门,最后跑到了国老召公家请求庇护。
  召公把太子静藏在家中,暴民知道了,就把召公家包围起来。跟召公讲,交出人来,否则烧死你全家。结果召公把赵氏孤儿的情节提前上演了,他把自己的小儿子换上衣服送了出去。太子静这才活了下来。
  这场暴乱很久才平静下去。太子静登基做了国王,因为自己年纪太小,他特别请召公、周公两位国老来共理朝政,当时取了一个特牛的年号,叫:共和。
  回顾整个事件,起因是因为一次变法、一次改革,到最后却落得自己身败名裂,几乎满门被杀,唯一倖免的儿子在黑夜中,战战兢兢地逐家敲门,求一条活命。那场面想著都让人胆寒。
  其实,解决问题的办法很简单:自己做的事情,既然天下人都不高兴,都反对,那就是做错了。做错了,认错就是了,改正就是了,以后多施德政就是了。那时候人们也会说话,不是指责你,而是赞颂你。人民其实就这么简单。中国人善良厚道,尤其是。
  明知道有和风细雨的办法,却偏偏选择恐怖暴力;明知道这种做法在古今中外,除了毁灭自己外,从来也没有解决过任何问题,但还依然一次次勇往直前。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呢?
  估计这里面可能有个立场问题,那就是:是我听天下人的,还是天下人听我的。很多人年轻时为了争说话权,曾经拼过性命;但一旦坐到那把椅子上,立刻就成了周厉王,立刻变成了让人们闭嘴的人。那把椅子好像有魔法,一坐上去,人就变得狰狞。
  如果这就是统治者们的本能反应的话,那和周厉王一样最终毁灭,根本就是宿命。
 作者:大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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